穿裙裝的男人：設計師們的反思
「沒有什麽不好理解的，人們只需要理解這就是一種風格而已。」
幾個月前，當知名饒舌歌手 Kid Cudi 穿著 Off-White™ 的白色碎花裙登上《Saturday Night Live》節目表演時，頓時讓整個Twitter（包括 HYPEBEAST 的評論區）沸騰了起來。大家對這個表演的反應兩極分化：有部分的人，覺得 Cudi 是在創造更多新性別常態（New Gender Norms）的討論空間，而對另一些人來說，則不過就是一場宣傳的噱頭罷了。事後 Cudi 親自解釋說，這是他個人對 Kurt Cobain 的一種致敬，因爲 Cobain 在 90 年代曾表示：「沒有什麽比得上碎花圖案來得更舒服了」，指的就是他曾在表演上以及 1993 年爲《The face》封面拍攝時所穿的那條碎花裙裝。
這儼然已經成爲了一種常態：每當有知名男性穿著「女性化」服裝時，各種評論家就像發了瘋似的，沒完沒了地發表各種評論（就像這篇一樣）。大家是否還記得 Andre 3000、Dennis Rodman、又或是 Kanye West 在「Watch the Throne」巡演時穿著 Givenchy 皮裙引起的軒然大波？
爲什麽這樣的舉動至今依然會引起人們熱烈的討論？就此議題， HYPEBEAST 採訪了幾位頗具代表性的設計師，來一探究竟。
Cudi 這條碎花裙裝的設計師——Virgil Abloh，對于人們擁有這樣的反應感到驚訝。「對於服裝的選擇，是不應該有所限制的」他說：「所謂的『男性特質』（Masculinity）和『女性特質』（Femininity）就是一個奇怪的悖論，還被社會拿來作爲區分男人和女人的本質標準，盡管這些特質可以被任何一種性別和諧地展現出來。」
「如果你能意識到：男性特質與女性特質並不在於限制一個人的性別，也不是其性別的決定因素，而是對自由意志與自我表達的探索及慶祝，那麽你看到的就不僅僅是『一位具有男性形象（Male-Presenting Person）的人穿著一條裙子』這一表象，這就實現了對整個社會的一種發展及進步。」他補充道。
新世代英國設計師 Daniel Fletcher，其個人作品經常展現出具有性別流動（Gender-Fluid）的服裝和剪裁特色（最著名的是他的 2021 年早春的「Summer Nights」系列或者是 2020 年春夏的「Hopelessly Devoted」系列），認爲這樣的輿論對話，已經越來越制式僵化。「我在個人職業生涯的早期，就已經開始試圖推動我的男裝女性化，而如今我更是參考男性、女性的傳統歷史服飾後，將其進行混搭設計，把它們融合爲一個系列。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但我覺得這樣很好。畢竟，我只是想做讓人們穿著能感覺到愉悅、自在的衣服。它是專爲你而設計的，不是爲了其他人，更與你是什麽性別完全無關。」
縱然 Abloh 和 Fletcher 擁有截然不同的設計風格，但他們所要傳遞的訊息卻是共通的：這並不是爲了所有人而設計的，實際上這些設計是爲了那些想擁有它的人誕生的。套用 Stefan Cooke 和他的設計夥伴 Jake Burt 的話來說就是：「沒有什麽需要理解的，人們只需要理解這就是一種風格而已。」
Jonathan Anderson 在 LOEWE 2020 秋冬男裝系列中展示了一系列的裙裝，當時他表示是在形塑「頑皮、樂觀、漂亮的男孩們」。在接受這次的採訪時，他告訴我們：「如果把男人穿裙裝這件事作爲某種宣傳的手段，對我來說可能有點難以接受。因爲有些人無非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進行生活態度的表達，但當它被對於宣傳的時候，這事兒就沒有那麽單純了。」Fletcher 表示同意，並補充道：「我很高興看到這些男人們穿上裙裝，不過這並非什麽新鮮事，尤其對于非常規性別（Gender Non-Conforming）和男同志（Queer Men）來說，他們早已經這樣打扮很長時間了。但不要忘了，也就因爲他們不是順性別者（Cisgender）或者男異性戀名人，他們穿著這樣的服飾走在街上時，是會被毆打傷害的。」
從品牌創始之際就始終維持著中性、性別流動風格的倫敦品牌 Delada，其創始人兼設計師 Lada Komarova 認爲，像 Cudi 和 Harry Styles 的穿衣風格炒作也是被媒體挑選過的。她表示道：「大多數的流行媒體，都對他們的時尚表達以及創意風格表示贊賞，這真的很棒，然而我們卻不能忽視，酷兒風格在時尚中的表達上，還有更多的對話需要發生。像是在跨性別者、非二元性別者以及 LGBTQ+ 等族群中，他們很多的經驗表達，並沒有受到多數人的關注及討論，而比起去贊賞一位順性別男性（特別他還是在主流媒體上相當具知名度時），更不能忽略的其實是這個群體所面臨的各種暴力。」
Anderson（以及這篇文章中其他許多設計師）對於性別常態的探索及嘗試，可以說是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Anderson 同名品牌的 2013 年秋冬系列（他稱之爲他「第二個真正的男裝系列」）發表後，在當時較爲保守的媒體中引發了強烈的爭議性，就因爲該系列推出了像是帶有褶邊的短褲裙、Corset 風格的露肩上衣和及膝長靴。「當我創辦 JW Anderson 時，我覺得我周圍很多人都是想穿什麽就穿什麽，根本沒想過這些衣服是爲男人或女人而設計的，這也是我一直所向往未來的模樣。而我認爲現在，大家肯定有了更多的選擇，我們可以到商店中任何區域去選購，而不用擔心是對還是錯，也沒有任何的界限和偏見。我認爲這也是我對待設計的態度。」他另外補充道：「我認爲最重要的就是，人們不管是什麽性別，都可以穿著讓自己感覺到自在、舒適的衣服。」
Dries Van Noten FW21 
正如 Komarova 所說：「我更喜歡從結構上而不是象徵意義上來思考裙裝。一件連衣裙無非就是一件衣服，所以與其討論它是給特定性別穿的，還不如界定它是正式或非正式更有意義。我認爲裙裝作爲服飾來說，無論是當今和過去，都具有其全球性的文化代表意義，它不存在於所謂性別二元論述和刻板印象的討論之中。」
說到結構，男人穿著的裙裝可能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它不像是男人穿著「女人的」衣服那樣簡單。Komarova 解釋道：「從我的經驗來看，我發現男性顧客更偏好選擇面料較厚重的裙裝。我經常選擇不那麽透明的面料，而且也會製作配套的褲裝，這樣一來顧客如果想要遮住腿部，就可以搭配穿著。」但如果你真的想穿一件「女式」裙裝？對此 Fletcher 則表示：「說到底它就只是由面料縫製而成的服飾，我不知道是誰決定了它需要被性別化：襯衫就是襯衫，裙子就是裙子，是誰穿又有什麽差別呢？」
對於那些勇於改變的人來說（Cooke 和 Burt 幽默的描述：「直男可能會晚個 20 年才會出現在派對上。」），就是要消除對裙裝的刻板印象，無論你的性取向或是性別認同如何。Stefan Cooke 表示道：「我們的秀通常會使用具男性形象（Male-Presenting）的模特，而性別的流動性（Gender Fluidity）則是來源於喜愛我們品牌的人們。」根據 Abloh 的說法，這件碎花裙（或稱之爲不遵循傳統的服飾）所能提供的，就是讓穿著者透過詮釋自己的外表，並同時去感受屬於「個人的力量以及自我表達的自由」。但無論我們多麽努力地爲穿裙裝的男人去汙名化，也始終無法避免那些不理解的人以及因自我表達而成爲受害者之間的不幸戰爭。
不過我們仍有理由滿懷希望。Abloh 表示道：「我們所屬的這個世代，正難以置信地接受著各種改變。我從 Cudi 和我的創作中所觀察到的整體反應是美好的，這讓我確信我們的社會正在往前發展，人們更願意擁抱每個人的獨特性，以及開始跳脫出那停滯不前、所謂理想化的性別常態之中。」
「對於能在一個過時的社會治理體系中所假定的『常態』基礎上，産生積極的變化，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推動因素。」Abloh補充道：「性別常態以及種族自由，是目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對於我們所處的這個社會，在性別常態發生改變的同時，也將孕育出更多的創意及創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