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performative male」:抹茶拿鐵、Clairo 與男神迷因背後的性別戲碼
從喝 Matcha、聽 Clairo,到手捧 Bell Hooks《All About Love》,這個介乎真實與表演之間的男性 archetype 為何瞬間爆紅?本文拆解其崛起脈絡,深入探討網絡文化與性別權力如何互相糾纏。
解構「performative male」:抹茶拿鐵、Clairo 與男神迷因背後的性別戲碼
從喝 Matcha、聽 Clairo,到手捧 Bell Hooks《All About Love》,這個介乎真實與表演之間的男性 archetype 為何瞬間爆紅?本文拆解其崛起脈絡,深入探討網絡文化與性別權力如何互相糾纏。
一名年輕男子戴着有線耳機聽 Clairo,手捧冰抹茶拿鐵,悠閒地坐在公園長椅上。tote bag 尺寸超大,來自本地書店,袋口還掛着一隻 Labubu 毛公仔吊飾。他打開袋子,一邊尋找香煙,一邊抽出正細讀的 Bell Hooks《All About Love》,才剛翻到第一章。這,就是所謂的「performative」男生。
他可以是 Jacob Elordi,同一隻手臂既拎着 Bottega Veneta 手袋,又捧著冰抹茶拿鐵;也可以是 Paul Mescal,上身 Clairo 連帽衛衣、下穿短褲,耳戴有線 AirPods;更可以是 Pedro Pascal,在海灘赤膊閱讀奧地利女權小說家 Olga Tokarczuk 的作品。這股看似戲謔的「performative male」浪潮究竟從何而起?又為何能激起如此強烈的回響?
jacob elordi with his bottega amdiamo bag in los angeles yesterday pic.twitter.com/xMlsfJKa6l
— Hunter (@highendhomo) March 29, 2023
所謂「performative male」,是 Gen Z 世代孕育出的全新 archetype,並迅速成為爆紅 meme 的焦點。社交平台上的短劇或純文字梗圖,都在揶揄男性於公共空間刻意「表演」的行為 —— 像是聽 Clairo、喝 Matcha Oat Latte 抹茶燕麥拿鐵,或手捧「知識型」書籍等等。
都市男性的美學建構可追溯至 19 世紀末 —— 社會學家 Thorstein Veblen,以及 20 世紀的 Pierre Bourdieu 等理論家,皆透過階級動盪與科技革新,勾勒出「Dandy」等現代 archetype 的誕生。
在 1899 年出版的《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中,Veblen 描述工業時代男性正在形成的社會分層:「他已不再只是那位成功、好戰的男性 —— 充滿力量、資源與膽識。」他指出,「休閒階級」會精心策劃自己的品味與興趣,以彰顯對「高貴與卑賤可消費之物」的鑑賞力。
一個世紀後,法國社會學家 Pierre Bourdieu 於 1979 年的《Distinction: 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ment of Taste》進一步闡述相關觀點。他指出,再沒有甚麼比「能為平凡之物與日常選擇 —— 如服裝或擺設 —— 賦予美學地位」更能彰顯品味。
這種對細節的極致講究,正構成「performative male」的底色 —— 從迷戀類比裝置到信手拈來的冷門文化梗,每一寸呈現都逃不過放大鏡。
來到當下,男性「表演」的符號被時裝界全面吸收,化作 trompe-l’œil 設計與 meme 化宣傳:例如把 Baudelaire 的經典《Les Fleurs De Mal》改造成 Jonathan Anderson 於 Dior SS26 首秀登場的手袋;有線耳機則化身 Racer Worldwide 新作 RacerPods Necklace 的靈感;Aminé x New Balance 更以「Stop performative reading. Your matcha will understand.」為標語,高調公布全新 Biblioteca 2000。
自 2000 年代初起,年輕網民的生活早已透過 Instagram、Snapchat、TikTok 等平台被過濾並公開。長年直播、策劃自己的日常、文化立場與生活選擇,是否早已在我們心中植入「永遠在線」的表演心態?
身兼策略顧問與人類學家的 Carrera Kurnik,透過個人企劃 Internet Anthropology 的短片,拆解從天價 Labubu 到 Gen Z 勞動政治等各式文化現象。談到大眾對「performative」的愈發挑剔,她向 Hypebeast 表示:「我們愈來愈重視所謂『真實』,因此『performative』便成了貶義詞。」
@jen.trt 加拿大首個 performative male 大賽即將在多倫多舉行 🤣🤣🤣 #performativemale ♬ original sound – Jen | Toronto Date Guide – Toronto Date Guide | Jen
Kurnik 提到 Erving Goffman 等思想家,他們的研究讓我們洞悉「表演」與「真實」之間日益緊繃的張力;Goffman 於 1956 年出版的《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強調一切社會生活皆以「表演」為本。她補充:「年輕人在社群媒體上不得不經營個人品牌,不僅塑造了一種表演文化,也讓人們對『表演』產生更深的懷疑。」
「我們活在一個充斥陰謀、詐騙與騙局的年代。這種文化氛圍讓許多人質疑:那些人真的支持自己宣揚的訊息,還是只是為了私利在演戲?」
除了這股表演心態,充斥網絡的錯誤資訊 —— 甚至是 AI 生成內容 —— 亦令大眾對「真實性」更加繃緊神經。Kurnik 補充:「在陰謀、圈套與詐騙橫行的時代,許多人都在想:別人究竟真心擁護自己發出的訊息,還是純粹為了私利作秀?」
事實上,人們無論身處公共或私人領域、鏡頭前或鏡頭後,始終在「表演」。社會與地域文化本就建構於各式態度、行為與儀式之上,多數時候我們甚至渾然不覺。Kurnik 指出,如今的變化在於男性「開始更積極地意識到女性觀眾的主體性,並據此設計自己的表演」。梗圖中男性的主角地位值得關注:在 LGBTQ+ 權益與交叉女權運動的浪潮下成長的年輕男性,同樣受到性別動力轉變的影響。
近期大熱的「lookalike competition」現象 —— 一群男生打扮成不同名人湧入城市公園 —— 更是男性表演進入主流的生動例證。Kurnik 舉例紐約最新的 Timothée Chalamet 與 Pedro Pascal 模仿大賽;雖然比賽帶有反諷意味,但焦點落在「男神」而非運動員或 manosphere 播客,背後的角色位移不容忽視。「它們顯示了新興約會文化中,誰在『表演』的核心位置正在悄然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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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少男性亦把這個 meme 反過來利用,常常將「performer」描繪成娘娘腔或軟弱無力。「我留意到有男生在網上用『simp』或『whipped』來嘲諷那些被認為在女人面前刻意賣弄的男性,目的就是把他們貶回只作觀眾的位置。」Kurnik 說。
此外,「performative male」的模板幾乎與西方社會對女性興趣的刻板想像完美重疊:沉醉於 Clairo 等女創作歌手的情感深度、翻閱 Bell Hooks 的自助與理論作品,隨身必備 tote bag。有人或許會說,這不過是鞏固過時性別規範的另一種方式,但事情顯然更為複雜。
由於「performative male」一詞主要由女性提出,Kurnik 援引「heteropessimism」概念,指出不少女性質疑男性所展現的女權立場是否真心。因此,這些男性近乎化身帶有元意識的「meta-masculinity」:自覺,同時暗藏動機。「對某些女性而言,她們擔心演出落幕後,站在面前的男人究竟是誰。」她補充。
在一個依舊被父權思維主宰的世界,這份戒心確實合情合理。但同時也值得探討:對「performative」的過度警覺,會否反而阻礙男性打破框架、拓闊視野?
若能把潛在的私心先放在一旁,當年輕男性開始真正意識到女性主體性,也許正是跨越異性之間意識形態屏障的前奏。畢竟,Bell Hooks 曾說:「靠近一點你就會明白 ——feminism is for everybo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