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借鑒」到「合作」，回溯千禧年以來時裝品牌與運動品牌的球鞋博弈

Louis Vuitton 2022SS 秀場上與 Nike 的「世紀聯名」，仍令人記憶猶新。「時裝」與「球鞋」，本應是平行發展的兩個次元，在 2020 年代初期迎來一次如此真切的交匯。自「Sneaker 球鞋」於 20 世紀初誕生以來，逐漸從運動場景走向日常生活，自然而然也成為了時尚產業中不可忽視的一大品類。市場調研機構 NPD Group 的報告顯示，鞋類支出已佔近一半的奢侈品/時尚線上消費，而其中大部分的增長歸功於「High-End Sneaker 高級球鞋」。

時裝品牌「借鑒」球鞋設計，最早可以追溯至 1984 年。彼時，Gucci 推出了旗下第一款網球鞋「Tennis 84」，這雙鞋標誌著 Gucci 成為第一個加入球鞋遊戲的奢侈品牌。不過這段時期，「球鞋」與「時尚」的關係並不明朗。在大眾的認知中，球鞋依舊不是上得了 T 台的時尚單品，大部分奢侈品牌對此也報以輕蔑態度。1996 年，作為當時「前衛」的代名詞，Prada 便將為 Luna Rossa 帆船隊參賽美洲杯設計的高性能鞋款 Prada PS0906 帶上了 T 台。

進入 21 世紀後，隨著街頭文化蔓延至主流審美，球鞋成為必不可少的造型元素，時裝屋已無法再輕視球鞋在市場中的地位。尤其是近十年，不管是時裝屋「借鑒」運動品牌經典鞋款，還是球鞋廠商選擇與時裝設計師聯名合作，兩者之間的交融駛向高速通道，雙方的關係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借鑒」經典的高級球鞋

Ringo Fu/Hypebeast

於千禧年之際開始發聲的這批年輕設計師，大多是在 80 年代球鞋文化的熏陶中長大的，青少年時期習以為常的事物自然而然成為了靈感來源。比如 2000 年誕生的 BAPE STA，一眼便可識別出這是以 Nike Air Force 1 為靈感的二次創作。

正是這個時期，一小簇創作相對自由的獨立設計師開始將目光投向球鞋。「對市面上的球鞋感到失望」的 Rick Owens 在 2006FW 秀場上推出了首個球鞋作品「Geobasket」，因與 Nike Dunk 極為相似的外形，Rick Owens 不久便收到了 Nike 的律師函。但這並不妨礙 Geobasket 的人氣，因「侵權」取締的 OG 版本反倒成為備受 Hypebeast 追捧的 Grail 級單品。無獨有偶，在品牌成立初期以改制經典鞋款立足的日本品牌 visvim，也在此期間推出以 Converse Chuck Taylor 為藍本的 Skagway。

時間來到 2014 年，球鞋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正值 adidas 力推 Stan Smith 之際，Alexander McQueen 趁著這趟東風，推出大受市場歡迎的 Oversized「小白鞋」。McQueen 並非這股風潮唯一受益者，於 2016 年推出的類似鞋款 Gucci Ace 也取得不錯的市場反響。

「借鑒」球鞋設計催生出的奢華鞋款開始逐漸成為一種潮流。尤其是 2011 年前後，由 Kanye West 領銜的一眾 Icon 讓「High-End Street 高街」概念逐漸深入人心。而根植於此的高街品牌自然免不了從中分一杯羹，Fear of God 於 2016 年推出軍靴與球鞋雜糅而成的「Military Sneaker」，而後 2018 年曝光的「101」鞋型，可以輕易識別出設計靈感源自 FOG 此前多次合作過的 Vans。相似定位的 RHUDE、Amiri 等品牌如法炮製出主理人童年回憶中經典球鞋的「高端版本」。

2016 年，剛入主 Balenciaga 的 Demna Gvasalia 是位 Bootleg 能手，同時也是營銷天才。彼時 adidas NMD、YEEZY Boost 350 等襪套鞋款正當紅，Balenciaga 自然不會錯過「跟風」機會，推出了外形酷似 Nike Free Flyknit Mercurial 的襪套鞋「Speed Trainer」。次年迎來「Dad Shoes」熱潮，Balenciaga 又順勢推出外形激似 Skechers D-Lite 的老爹鞋「Triple S」。

也正是 Kering 集團旗下兩大力將的耀眼表現，促使一旁眼紅的 LVMH 決定往年輕街頭化的方向整改。原本在 Louis Vuitton 業績不錯的 Kim Jones 被委命至 Dior，其與同樣熱愛街頭潮流的 Dior Men 首席鞋款設計師 Thibo Denis，交出的第一份答卷——酷似 Converse Chuck Taylor 的球鞋「B23」成績喜人。

而接過 Louis Vuitton 權杖的 Virgil Abloh，也沒有讓集團失望。其 3% 的設計公式，恰巧適用於傳統球鞋到奢華球鞋的換算。將 Air Jordan 3 與 Avia 880 融於一體的 LV Trainer，一經推出便成為火爆至今的人氣逸品。

其他老牌時裝屋也默默跟上步調，Lanvin 接連推出「球鞋」變奏款，比如「借鑒」Nike Daybreak 的「Bumper」，和「借鑒」Osiris D3 的「Curb」。Maison Margiela 則推出「借鑒」Air Jordan 4 的「DDSTCK」。

運動品牌與時裝設計師合作

Ringo Fu/Hypebeast

另一邊廂，傳統球鞋廠商也早已察覺到來自時裝品牌的「入侵」，開始邀請客座設計師，推出具有高級時裝審美的鞋款。PUMA 是其中最早嗅到商機的，其於千禧年之際便拉上當時的鞋履 Remake 新秀三原康裕，試圖開闢一片新的市場。雙方共同打造的合作支線 PUMA by MIHARAYASUHIRO 中，融合傳統 Wingtip 雕花皮鞋與 PUMA Disc 跑鞋的 MY-72，以及不同材質對半拼接而成的 MY-57，都是留下時代烙印的名作。

而 adidas 也在 2002 年與山本耀司合作推出了運動時裝品牌 Y-3，每季奉上帶有 Yohji Yamamoto 設計美學的球鞋款式。自此，一眾運動品牌紛紛走上，借助明星設計師的影響力進行時尚化的轉型之路。Stella McCartney、Raf Simons、Jeremy Scott、Luke Meier、高橋盾……各大球鞋廠商好似「圈地」一般尋覓時裝界翹楚，發展出各自的設計師陣營。甚至不計前嫌地與「抄襲」過自己的設計師握手言和。

因為和 Converse Chuck Taylor 過於相似，Rick Owens DRKSHDW Ramones 常被戲稱為「大匡威」。不過這次球鞋廠商沒有下律師函，反而在數年後發來一紙合同——2020 年，Rick Owens 從「Remaker」變成 Converse 的正式合作方，聯名鞋款更是由「老友」Chuck Taylor 擔綱主角。

類似的「招安」舉措，adidas 在以鞣植革「仿制」經典球鞋聞名的 Hender Scheme 身上也用過。2017 年，Hender Scheme 與 adidas Originals 正式推出此前「仿」過鞋型 Superstar 的聯名款。運動品牌獲得口碑的同時，獲得商業價值。而設計師這邊，倒也樂於接受這份「官方認證」。

奢侈品牌與運動品牌聯名

Ringo Fu/Hypebeast

其實早在 2000 年，Karl Lagerfeld 為 Chanel 2001SS 特別打造的 Chanel x Reebok InstaPump Fury，完美結合了 Chanel 的簡約優雅與 InstaPump Fury 的科技造型，為奢侈品牌與運動品牌的合作開闢了先河。不過架起的這座「橋梁」上一直沒人經過，煙火短暫綻放後，又是一片寂靜。最後還是 Chanel 親自打破僵局，在 2017 年 colette 結業之際，與 Pharrell、adidas Originals 推出三方聯名。

而運動品牌這邊顯然對「奢侈+運動」更感興趣，從 2014 年至今，Nike 先後邀請過 Givenchy（Riccardo Tisci）、Louis Vuitton（Kim Jones）、Balmain（Olivier Rousteing）三家時裝屋的「話事人」進行聯名合作。

隨著街頭逐漸成為不可逆的時尚趨勢，加上此前奢侈品牌的街頭嘗試大多反饋不錯，以及 Kim Jones 等親近街頭文化的局內人的「耳旁風」，Dior 率先向 Air Jordan 拋出了橄欖枝，雙方聯手打造的 Air Jordan 1 一躍成為 19 年末橫空出世的話題鞋款。

adidas 也立即公佈了與 Prada 的合作，首波聯名拿當家鞋款 Superstar 開刀。暫且不論雙方合作的成品如何，可貴的是，這並非一次性的炒作手段，而是一份持續至今的長期合作企划。

時間來到 2021 年，顯然因為上述的兩番合作，Louis Vuitton x Nike 帶來的衝擊沒有之前那麼大。不過多款融合 Louis Vuitton 元素與 Virgil Abloh 個人色彩的 Air Force 1 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秀場後台，還是在社交媒體上引起廣泛討論。

球鞋佔據主流市場的蛋糕越來越大，顯然「合作」成為了時裝屋和運動品牌的共贏方向。Dior x Air Jordan、Prada x adidas、Louis Vuitton x Nike 這些以往看似匪夷所思的聯名，如今都已然成為現實。從各自長處看這種合作關係似乎倒也合理，運動品牌擅於將需求催生出全新的功能性設計，而在運動鞋領域缺乏設計經驗的時裝屋，則從外觀「借鑒」元素，利用自身工藝上的優勢進行錦上添花。

而這枚來自老牌時裝屋的「橄欖枝」似乎暗示了時尚與街頭的地位在時下這個特殊的年代中前所未有的接近，又或者是默默角力近半世紀的雙方，為了謀求時代的紅利而扮演出的短暫和平。不過進入新十年以來，「街頭已死」這 4 個字顯得振聾發聵，雖其本身是從 Virgil Abloh 採訪中斷章取義而來的字眼，但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球鞋狂熱遇冷，純街頭品牌式微的現狀。接下來這步棋該如何走？雙方的關係又會是什麼走向？這盤球鞋遊戲似乎才剛剛變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