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 Sign Painting 如何從美國走進日本？
與老趙和 Letterboy 瞭解什麼是 Sign Painting。
在中國，城市場景裡招牌的多樣性逐步缺失，手工書寫的招牌更是幾近消失，無論說起手寫（ Hand-Lettering ）藝術家，或是書法（Calligraphy ），手工招牌繪制（ Sign Painting）都鮮有人知。2019 年 2 月份，老趙第一次來到上海，並把自己在日本學習到的美式 Sign Painting 帶回中國。至今他已在中國開設了 3 次以上的 Workshop，並為 DOE COFFEE、永康路上的多家咖啡店、派頭、I MUSE BARBER、FRANK’S STORE 等單位繪制 Sign Painting。
曾在美國獲得巨大發展時機的 Sign Painting ，輾轉傳入日本，並逐步生根發芽，成長出多不勝數的 Sign Painter，並影響世界。
此番，HYPEBEAST 便與前往日本學習 Sign Painting 多年，現居上海的老趙和旅居日本 5 年，於涉谷開設了工作室的字體藝術家 Letterboy 聊了聊，瞭解什麼是 Sign Painting？這種手藝的常用工具是什麼？美式 Sign Painting 如何進入日本並落地生根？
什麼是 Sign Painting？
Sign Painting 即手工招牌繪寫，用手工的方式書寫文字和圖案製作成招牌，傳遞商業信息吸引消費者。從廣義上來說，因應不同的文字、地域等，全世界各地都有屬於自己的 Sign Painting / 招牌文化。「我認為 Sign Painting 很早就存在於日本，最初的誕生就是因為有需要在東西上畫或寫字，用來表示價格等信息。就和 Sign Painting 在歐洲、美國和其他任何地方的起源一樣。」來自瑞典 Malmo 的字體藝術家 Letterboy 說到。
「我認為 Sign Painting 很早就存在於日本，最初的誕生就是因為有需要在東西上畫或寫字，用來表示價格等信息。就和 Sign Painting 在歐洲、美國和其他任何地方的起源一樣。」—— Letterboy
而從狹義上來說，現代的 Sign Painting 更多指向誕生於歐洲，150 多年前通過商業貿易進入美國後，受「平民文化」影響的美式 Sign Painting。19 世紀 60 年代起，美國幾乎所有的招牌都由 Sign Painter（招牌繪寫師）製作，大街小巷遍布了 Sign Shop，是美式 Sign Painting 的黃金時代。在澳門攻讀設計，轉而遠赴日本學習 Sign Painting 多年的老趙說：「當時在美國，Sign Painter 是一個正規的職業，要先進入學校接受訓練，然後再考一個叫做 Union Standard 的證書，說明你達到了工會的標準。就像現在我們需要考證一樣。」
然而 20 世紀 90 年代至今，隨著印刷的發達、電腦軟件的普及，Sign Painting 在大眾的市場上逐漸被取代，Sign Painter 也不再如以往那樣吃香了。老趙繼續說：「這種考證的制度也沒有了，學校也沒有了，現在美國唯有一家叫 LATTC 的職業學校，有一門兩年的短期招牌課程 Sign course，由一位很厲害的老教授在教。這是唯一碩果僅存的一個能正統的學習 Sign Painting 的地方。」
儘管如此，在歐美和日本，Sign Painting 依然依靠不少職人的堅持生存了下來，並逐步從注重功能性的字體設計轉變為一種街頭文字藝術。「Sign Painting 起初只是為了信息表達，但在最近的 10 ～ 15 年中發生了一些變化，以至於被更多人視為是一種藝術形式。」Letterboy 一直為產品與活動企划設計字體， 讓包括 Nike SB、adidas、Mont Blanc、IKEA 等世界知名品牌爭邀展開合作。
「Sign Painting 起初只是為了信息表達，但在最近的 10 ～ 15 年中發生了一些變化，以至於被更多人視為是一種藝術形式。」—— Letterboy
在美式 Sign painting 的工具中，最重要的是筆刷與顏料。老趙為我們介紹道：「與平常畫油畫、水彩畫的筆很不一樣，用於油性材料的筆都是由百分百純貂鼠毛製成的，筆的形狀設計也有上百年的歷史，能更方便我們畫出很好的一個整齊的弧線，不會散掉。而纖維材質一般用於水性顏料。」
目前市面上筆有不少品牌可以選擇，而顏料卻基本上沒辦法替代。「美國出產的 1shot 是 Sign Painting 專用的油漆品牌。因為玻璃是一個最嚴苛的條件，它光滑且不容易吸附，這種顏料的效果是目前最好的，基本上繪制好後可以存放數十年甚至百年。」老趙繼續說。
金箔（Gold leaf）具有高光澤感，適合於玻璃櫥窗上使用。Glass gilding 非常考究 Sign Painter 的功底，相比油漆手繪更為複雜。金箔需先在櫥窗上事先繪制好圖案的輪廓大小然後貼上，通過修飾、打磨和清洗等步驟，最後上保護清漆。
2010 年，電影製片人 Sam Macon 與 John Michael Kohler 藝術中心的項目經理 Faythe Levin 共同執導拍攝了紀錄片《Sign Painters》，記錄了來自美國各城市包括 Ira Coyne、Bob Dewhurst、Keith Knecht、Norma Jeane Maloney、Stephen Powers 等 20 多位知名藝術家故事，為 Sign Painting 留下寶貴的資料。
美式 Sign Painting 如何進入日本並落地生根？
二戰過後，日本在戰後歷史與文化交流中保存併發揚了各種美國的時尚風格，如今日本在世上，尤其是美式時尚的領域表現出色。常春藤風格、牛仔服飾、嬉皮打扮、西岸運動服、50 年代復古造型、街頭服飾、舊式工作服等服飾陸續傳入日本，並翻轉了日本社會的樣貌。美式 Sign Painting 伴隨著日本人學習和吸收美國服飾文化、生活方式一起來到日本，在各種人、事、物的環環相扣下落地生根。
標桿性的 Sign Painter
傳承、傳播文化與手藝，離不開人。正如為日本帶來常春藤風格的石津謙介、穗積和夫、黑須敏之，主持編制《Made in U.S.A.》的石川次郎、小林泰彥，推行搖滾風格並率先開發原宿的山崎真行，開啓了輝煌的「裏原宿文化」的藤原浩、NIGO®️ 等人，美式 Sign Painting 走進日本也離不開一個個先行者。Letterboy 與老趙兩人不約而同地提到以下 3 人：
01/ Wildman
日本最早的美式 Sign Painting 可能源自於美式改裝車上的手繪拉花，Letterboy 向我們提到了石井 Wildman，他是日本 Pinstripe 領域的領軍者：「他從 30 年前就開始傳播這個文化了。」
「他（石井 Wildman）從 30 年前就開始傳播這個文化了。」 —— Letterboy
石井孝洋 1964 年出生於日本橫濱，從 20 歲時開始在機車改裝店工作。1989 年，第三屆 Mooneyes Street Car Nationals 來到日本，石井孝洋被 Ed Roth 的 Pinstripe 作品所吸引，並特地跑去美國猶他州的 Ed Roth 家，拜 Ed Roth 為師，『Wildman』的稱號正是 Ed Roth 給石井孝洋改的。學成以後，石井 Wildman 加入到 Mooneyes Japan，把源於美國的純正技術帶到日本，並立志成為日本 Pinstripe 第一人，他至今依舊是 Mooneyes Japan 的主打。
老趙說：「像石井 Wildman 這樣的專門做機車塗裝、拉線的一批人，也會做一些 Sign Painting 的工作，他們的風格會更偏向於裝飾性線條的描繪，對字體、排版的間距等等，會放在比較次要的角度。30 多年來，石井 Wildman 一直在摩托車、汽車，汽車模型、頭盔、衛衣、襯衫、滑板、球鞋、衝浪板、海報等各式各樣的東西上進行繪寫。」
02/ Nuts Artworks
1994 年開始，比內直人以 Nuts Artworks 的名義從事 Sign Painting 的工作。老趙認為 Nuts Artworks 對日本的 Sign Painter 而言，有著一個里程碑式的影響。
他說：「Nuts Artworks 的作品非常『老派』，他受到了一些英國、美國的馬戲團的海報和宣傳畫冊影響，遵循了當時的字體和排版風格，比如說很喜歡用一些比較粗大的文字，還有各種的勾邊、陰影，在視覺上會有比較震撼的一些處理，而且會在上面做一些舊化的工作，讓人看起來彷彿那個東西就放在很多年了，風化了之後才變成這個樣子，但其實可能是昨天才做好的。」
「他（Nuts Artworks）能寫能畫的字非常多，能執行出來的風格非常多，這都是基於他做了非常多的研究和調查慢慢積累下來的。我覺得這是我們這些 Sign Painter 需要向他學習的，不要只是想著模仿他表面這一套。」—— 老趙
「另外，他能寫能畫的字非常多，能執行出來的風格非常多，這都是基於他做了非常多的研究和調查慢慢積累下來的。我覺得這是我們這些 Sign Painter 需要向他學習的，不要只是想著模仿他表面這一套。」
03/ Kenji Nakayama
「近年，Kenji Nakayama 對日本 Sign Painting 文化產生了一個非常巨大的影響。」、「Kenji Nakayama 的字體庫非常棒，而且他不打草稿，直接用筆和油漆描繪，這也是我努力的目標。」老趙和 Letterboy 分別說到。
「你看他（Kenji Nakayama）的作品有時候會以為是印刷品，以為是打印品，但是有行內人就會知道這十分厲害。正因為他把這些接受過正統字體設計體系的 Sign Painting 帶回了日本，讓不少新一代日本的 Sign Painter 也意識到了嚴謹的字體設計在招牌上的重要性。」—— 老趙
1979 年出生於北海道的中山賢治，於 2005 年從日本前往美國跟隨 John Downer 學習 Sign Painting。目前活躍於波士頓，成為了美國的一個現役的 Sign Painter，為招牌工作室 Best Dressed Signs 工作，也是街頭名所 Bodega 指定合作的字體藝術家。
老趙接著說：「他做的作品一點都不花俏，有非常濃厚的字體學背景，每一個字的大小、比例、肥瘦、高矮等等他都研究得非常透徹。你看他的作品有時候會以為是印刷品，以為是打印品，但是有行內人就會知道這十分厲害。正因為他把這些接受過正統字體設計體系的 Sign Painting 帶回了日本，讓不少新一代日本的 Sign Painter 也意識到了嚴謹的字體設計在招牌上的重要性。」
伴隨美國文化融入日本，在蓬勃的潮流文化中獲取更多關注
在復古浪潮持續受到青年文化族群關注的背景下，美式文化中傳統的汽機車改裝店、男士理容店、紋身工作室時常出現的手繪招牌藝術，成為不少街頭藝術愛好者的談論話題，而此類工藝就是出自 Sign Painter 之手。
「日本人為了還原美國原汁原味的美式店鋪，就把美國的招牌文化也學過來了。」—— 老趙
在日本生活了 7 年，老趙與不少熱愛美式復古文化愛好者打交道，他認為：「日本人為了還原美國原汁原味的美式店鋪，就把美國的招牌文化也學過來了。比如說美國一些很漂亮店的店面招牌怎麼畫，一些街頭廣告的字體怎麼做等等。日本人在吸收『硬』的東西的同時，『軟』的東西也吸收進來了。」
從 2006 年開始學習書法，並於 2012 年接觸 Sign Painting 的 Letterboy 曾走訪世界不同的作坊，觀察不同的寫字技巧，珀斯、阿姆斯特丹、倫敦、柏林等城市都是他吸納知識的中繼站。目前他旅居日本東京已經第五年，並於涉谷開設的工作室，他說：「美國文化在日本非常流行，尤其是在各類亞文化中，例如滑板、街頭服飾、不同的音樂流派等，而相應的 Sign Painting 也自然地和這些文化有了交集。」Letterboy 至今與 Say Hello、 Facetasm、Helly Hansen、Hidden Champion、Vainl Archive、Polar Skate Co.、Tacoma Fuji、W-Base 產生合作。
「美國文化在日本非常流行，尤其是在各類亞文化中，例如滑板、街頭服飾、不同的音樂流派等，而相應的 Sign Painting 也自然地和這些文化有了交集。街頭品牌正在尋找更加原始獨創的東西，而不僅僅是下載電腦字體。」—— Letterboy
Nuts Artworks 也很早就與許多東京街頭服飾品牌有著緊密的合作，包括 NEIGHBORHOOD、WTAPS、OLD JOE、Supreme 等店鋪櫥窗、招牌的 Sign Paiting，或合作系列都是由他親手繪制。「街頭品牌正在尋找更加原始獨創的東西，而不僅僅是下載電腦字體。」Letterboy 繼續說道。
標準工具及信息獲取的容易購買，入門門檻低
目前在日本，Sign Painting 已經是一個比較成熟的業界，這種手藝正通過 Sign Painter 們開設的 Work Shop 在傳承，Sign Painting 的工具生產與買賣也形成一個良好的循環。
「日本是一個生產文具和工具的大國，在那邊我可以隨心所欲就買到我想要的工作和練習用的工具，筆、顏料、紙張、橡皮擦、鉛筆等等。」—— 老趙
「日本是一個生產文具和工具的大國，在那邊我可以隨心所欲就買到我想要的工作和練習用的工具，筆、顏料、紙張、橡皮擦、鉛筆等。我覺得好的工具絕對可以輔助你創造出更好的作品。其次在網站上也有很多日語的資料可以查，在我接觸到的人裡面，能看到有不少人正通過網絡、社交平台學習，逐步成長。」在日本，老趙也與另一個搭檔 Koji Anzai 一起開設了 Good Fellows Signs，承接 Sign Painting 工作之外，也會定期開設開放性十分高的 Workshop，向嘗試接觸 Sign Painting 的所有人傳授手藝與經驗。
只是在接觸越來越多的「學徒」後，他不禁產生了疑惑：「我現在認為目前在日本，很少有人專職從事 Sign Painting，大多數人仍然不瞭解這個行業，只是將其與藝術或當下的流行趨勢混為一談。對我而言，我並不在意它是否流行，也並非是在進行藝術創作，我繪寫是因為我喜歡，我只想為我的客戶創造出最好的標誌，同時考慮到『這個標誌會出現在什麼地方？採用什麼樣的呈現方式和材質？可讀距離是怎樣的？需要表達出什麼信息？使用哪種顏色，以及為什麼使用？哪種字體適合？』等等，我認為同時完成所有這些工作才是 Sign Painter 應該做的。
「對我而言，我並不在意它是否流行，也並非是在進行藝術創作，我繪寫是因為我喜歡，我只想為我的客戶創造出最好的標誌，同時考慮到『這個標誌會出現在什麼地方？採用什麼樣的呈現方式和材質？可讀距離是怎樣的？需要表達出什麼信息？使用哪種顏色，以及為什麼使用？哪種字體適合？』等等。」—— Letterboy
去年 4 月，Letterboy 也在東京負責舉辦了 2019 年度的 Letterheads 活動，聚集世界各地本共 200 名字體藝術家，期望能夠讓 Letterheads 文化在亞洲發熱。Letterheads 是世界手繪招牌畫家與字體藝術家俱樂部形式的年度聚會，最早的 Letterheads 活動源自 1975 年的美國丹佛市，招牌字體藝術家們拋開同行相忌的那些藩籬與秘密，每年在不同城市展開交流工藝技法的聚會，彼此切磋。
經過多年的傳承，Letterheads 儼然成為了一個相當重要的文化，而 Letterheads 信仰的一個看似密碼的標語「 I.O.A.F.S. 」，其實是「 It Only A Fucking Sign 」（只不過是塊招牌罷了）的字首縮寫，展現出 Letterheads 中字體藝術家看待創作輕鬆幽默的態度，他們認為，字體藝術是十分貼近生活地氣，一點也不高尚的一項藝術，字體再華麗也不過是一種字體，招牌再吸睛也不過是一塊招牌，真正的核心是享受創作過程的藝術家本人。
在談到 Sign Painting 對城市和街頭的影響時，Letterboy 如是說：「Sign Painting 能讓人感覺更生動，更人性化。我相信我們所有人都在尋找那種與人接觸交流的感覺，就像我會更願意吃人烹飪的食物，而不是機器做的。」
「Sign Painting 能讓人感覺更生動，更人性化。」—— Letterboy
因為疫情原因，老趙留在了中國並積累到不少客戶，目前他在上海開設了「淮海圖文」：「我發現在中國有很多做招牌的店就叫 XX 圖文，所以我也想在這邊能接地氣一點，也叫一個 XX 圖文。剛好我住在淮海路上，所以我就想著就叫淮海圖文了。我希望自己能在電腦刻字的世代給一些店鋪提供多一個選項。」
「我希望自己能在電腦刻字的世代給一些店鋪提供多一個選項。」—— 老趙
隨著中國美式復古愛好者、美式風格店鋪的增加，街頭文化的發展，Sign Painting 在上海、成都等地最起碼已經種下了種子，繼續發芽成長則需要更多人認識、瞭解甚至學習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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