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台北卵形工作室－主理人葉忠宜解構改革字體設計之路

視覺創作界別之中，不少朋友求學時期都以平面設計、攝影、藝術等作基礎開始學習，到實踐設計企劃時，必定會接觸到字體、排版的應用；造字、應用等學問，涉及到小型印刷品，手機上的內容，到城市整體風貌，都有美學表達的重大作用。然而，在字體設計的知識，無論在學校、參考書、網路上，都難以找到。數年前，一系列著名字體設計師小林章出版著作的中文翻譯版本出現，普及化字體排版的入門研究，提升大眾的美學基礎之餘，亦慢慢在業界起了重要影響。HYPEBEAST 團隊早前走到台北，到出版上述譯作的單位卵形工作室，拜訪主理人葉忠宜，了解這個重要計劃背後之故事。

走進卵形工作室，就像一個日式的設計書店一樣，室內設計及傢品，都相當具品味，「很多家品，都是我自己跟工廠定製的，也保留了屋內舊有的細節，如破牆與窗花等，混合新與舊的東西。」。不自覺地，我們就談起台灣人品味很好，店舖都很漂亮的事情，來自香港的我們，都以為在台灣成長的葉忠宜一直接受高水平的藝術教育，原來事實並非如此。

「我在二十五歲之前，其實對創作設計完全沒有認識。」－葉忠宜

「雖然我現在於設計界別工作，但其實我在 25 歲前，對創作完全不感興趣。當兵前我就讀的是管理學院，學日文也是很馬虎，所以當兵後，我就到京都先學好日文。」，時間回到 2007 年，那時台灣根本沒有太多設計書籍，在原研哉帶來的《設計中的設計》一書前，大部份人連原研哉是誰也不知道，現在很基本的知識，在當時相當難求。「同一年，我到京都讀書，上學那一區的人文風氣很重，特色書店林立，完全跟台灣不一樣。」，這些影響，令葉忠宜決定留下來讀書，選擇到設計專門學校。可惜不夠半年，葉忠宜認為當時的老師在虛度授課時間，畢竟已經 26 歲的葉忠宜，不能再浪費光陰，「我因此而跟老師大罵一場，所以我很心急要轉校，希望不用放棄學設計，後來竟然讓我不小心考上了京都造形藝術大學！」

「我希望到京都造形藝術大學唸書，是因為一個很可愛的女生⋯⋯」－葉忠宜

葉忠宜的學習之路相當有趣，「不小心」考上了現在畢業的學院，原來有一段故事，「當時我只有一個月時間來準備，面試京都造形藝術大學時，實在太緊張了，所以決定亂答一通。」，對應考官問著「你為何對我們學校有興趣」這種沉悶的問題，葉忠宜編了一個大話希望令考官留下深刻印象，｢我來這個學校是一個女孩，貴校一位女生像得很可愛，經常到我之前的學校教日文，怎料好景不常，她突然就沒有來了⋯⋯」，原本面試悶壞的考官，對葉忠宜的愛情故事相當感興趣，葉忠宜聽到策略成功，就繼續圓謊，「我為了找這位女生，經常走到貴校來，但過程中，我亦開始感染到貴校濃厚的學習氣氛，慢慢地希望於這裡讀書⋯⋯」。結果就因為這個故事，葉忠宜考上了京都造形藝術大學，還得到考官的祝福。

雖然找到好學院，起初開始時，葉忠宜卻在設計路上遇到很大挫折，忽然有一天，他就跟教授說要轉到傳統攝影，也要以此完成畢業作品。「教授當然希望我先完成讀設計，但也說不會阻止我重新學攝影，例如對於黑房功夫，教授認為一般學生至少要花三年時間在黑房磨練，我就挑戰自己，每天困在黑房之中。」，在黑房研究攝影的時間中，葉忠宜亦意識到色彩學對相片成色相當重要，所以花了一年時間去考日本國家鑑定。說到色彩學，時裝、建築、設計也需要學到相關理論，但從課本中（上圖），葉忠宜從品牌設計（Identity Design）中，一個襯線體（Serif）和非襯線體（Sans-serif）對於品牌形象的影響，發現到字體設計更為重要及吸引，憶起當初讀設計時，就是在字體方面遇到樽頸。

「接觸到《Typographyの基礎》一書，我開始能理解為何日本社會中，街道、店面、品牌、交通，美學基礎會如此強。」－葉忠宜

每年有不計其數的創作計劃誕生，而著重字體設計，明白其重要性的客戶與市民只屬於絕小數。「當時我在學校有一本基礎教科書－《Typographyの基礎》（上圖），除了對比歐文及日文的字體構造，也有排版應用的實例。雖然在日本是基礎知識，發現很多在台灣、香港的書店也找不到這樣完整的教學。我也開始能理解為何日本社會中，街道、店面、品牌、交通，美學基礎會如此強。我在創作路上兜兜轉轉，最後又回到平面設計上。」，當時除了厚重的課本外，葉忠宜也喜歡收集《デザインノート Design Note》，就像日本潮流雜誌一樣，設計雜誌也會找權威性的人來寫專欄，這個人就是著名字體設計師－小林章。

「我意識到，這是個根本性的美學水平問題，繼續轉型迎向市場的口味也是浪費時間。」－葉忠宜

要兼顧兩樣創作，根本沒有時間去玩及睡覺的葉忠宜，推動著他的就是攝影及小林章的教學，收集這些專欄成為了他的興趣之一。2012 年順利畢業後，葉忠宜回到台灣同時進行設計及攝影工作，「可惜我擅長的實驗性攝影，在台灣行不通，亦得不到支持，一氣之下我收起了相機，全心去當設計師及教授設計。」，想不到，等待著葉忠宜的，就像客戶不理解購買字型的需要，學校學生從沒接受字型的訓練，到美術館看展覽的時候，展覽書刊中的字體排版醜得買不下去。「我意識到，這是個根本性的美學水平問題，繼續轉型迎向市場的口味也是浪費時間。所以就萌生了把小林章的書帶到台灣，由字體開始教育大眾。」

出版書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在選書分享創意文化範疇有大量心得的前輩設計師－王志弘，介紹了現在的出版社給他，也替這數本小林章註作擔任設計師。小林章的基本字體教學，先以兩本《歐文字體》教學，再到《字型之不思議》及《街道文字》發行，但葉忠宜認為後兩本書比較有容易理解：《字型之不思議》是講述世界上常見的歐文字體，例如在各大品牌 Chanel、Dior、Godiva 選用甚麼字體，呈現怎樣的感覺；《街道文字》就如書名一樣，從街上的文字應用實例，介紹字體設計的有趣之處。因此，葉忠宜先把這兩本書推出市場，引起了大眾對字體的興趣，才計劃把推出《歐文字體》，「對於沒有認識的大眾，直接出版字體教學不太親民，很多知識範疇都應該先以有趣一面視人，像《字型之不思議》般，讓人知道字體是圍繞著我們的生活，從而產生興趣。」。

「我決定用積蓄，全花在一次設計尋根之旅。沿著歷史發展，感受及學習如何詮釋字體學。」－葉忠宜

推出了《字型之不思議》後，葉忠宜就像把石子投進湖產生漣漪一樣，漸漸產生影響；但同時，出版能影響眾多人的書面，他認為自己在京都所學習的太過狹隘。「為此，我決定用積蓄，全花在一次設計尋根之旅。我先從影響現今設計、建築學甚深的起源－德國包浩斯（Bauhaus）開始，再走到系統平面設計的發源地烏爾姆造型學院（Ulm School of Design），之後沿著歷史發展，去到巴塞爾（Basel）、蘇黎世藝術學院（Zürcher Hochschule der Künste），感受及學習如何詮釋字體學。」。累積經驗後的葉忠宜，成功推出之後的書如《街道文字》、《歐文字體》，他開始轉移目標，希望自己一手包辦，把日本字體設計雜誌《Typography》中文化，而且加入適合中文字體的教學元素，集成一本認識中文、日文、歐文三種語言的 Mook，這亦是最近引起設計界熱話的－《字誌》。

「客戶、大眾不理解設計的價值何在，做出版書籍及雜誌，也許會做出更根本性的改變。」－葉忠宜

在我們拜訪葉忠宜時，《Typography》中文化後的《字誌》第一回，已經在台灣、香港等地大賣，「最後，《字誌》的中文造字部分，我邀請了 Monotype 高級設計師許瀚文幫忙，與原版的教學相近之餘，效果相當理想。」。面對創作路上的困難或自我懷疑，葉忠宜總能夠堅持，回到家鄉亦立即做出改變設計界生態的重要決定，「與其去當一個平凡設計師，客戶、大眾繼續不理解設計的價值何在，倒不如嘗試做出版書籍及雜誌，也許會做出更根本性的改變。對於我們亞洲地區的平面設計師，同時經常會運用到中文、歐文的字體，除了改善教育外，相信會讓行業變得更好。」

葉忠宜由語文到攝影，由攝影到設計，找出了平面美學的共通根源。各個的創作界別，其實也一直尋求大眾的理解，無論在時裝、攝影、設計、建築還是新媒體，都需要合力建設橋樑，互相鼓勵城市中的創作氣氛。當天難以學到的知識，今天已經變成基本，也許葉忠宜不會想到當天入學的笑話，會對創作界引起如此大的影響，這樣的一個故事，絕對值得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