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與實驗是種相互累積的共構關係」專訪台灣視覺藝術家 AKA CHANG
暢聊個人創作生涯,以及他與 PURE G 等年輕世代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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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方禹 AKA CHANG 為台灣視覺藝術家,經驗豐富的他,自學生時代便從 VJ 文化起家,除了創辦線上雜誌《燧人氏 Zuirens》外,近十年更投入新媒體和發光媒材的創作,包含華語流行音樂指標金曲獎在內都能見到他的作品。
儘管 AKA CHANG 已然成為業界佼佼者,也深獲商業市場喜愛,但有趣的是他從未放棄藝術創作,同時也相當樂於與年輕世代合作、一同實驗。2019 年,他與台灣先鋒派對組織 PURE G 展開合作,且一合作就是四年之久。AKA CHANG 說自己相信和次世代的合作有機會為電子音樂場景創造不曾有過的光景。
隨著 eel Festival 圓滿落幕,我們與 AKA CHANG 促膝長談,聊聊個人創作生涯,以及他與 PURE G 等年輕世代的連結。
實在很好奇最初是什麼原因驅使你選擇「光」做為主要創作媒材?「光」為何會如此讓你著迷?
AKA CHANG:我在 2006 年開始視覺藝術生涯,那時候和大學同學組織 VJ 團隊,創辦推廣 VJ 文化的線上雜誌《燧人氏 Zuirens》。隨著時間推移、年紀增長,我關注的影像風格變得愈來愈極簡,我意識到再複雜絢麗的影像減少到最低限,其實就是一個光源。於是我開始嘗試只用點、線、面構成視覺創作。在那個時期我做了很多 Mapping Projection 的商業案,也就是台灣「俗」稱的光雕投影 —— 當時我在想,投影畫面與成像介質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再侷限於平面的範圍,形體與比例也不再只是傳統的矩形與 4:3 或 16:9 的比例。而當投影光源在成像面上的表現幾乎已經是隨心所欲地被控制之下,那麼光源到達成像面之間這段在空間中的狀態又還有什麼可以表現、控制、創造的可能呢?
於是我開始嘗試應用一些高功率的燈具,譬如電腦燈和雷射,它們雖然不像投影機可以投射完整的影像,但是在具備煙霧的條件下,它們能在空間中留下純粹的光束以及光形成的面和結構。
與其說著迷於光,其實回到最源頭我呈現的是視覺,只是形體被極簡約到只剩下點線面,而能量被放大到可見可觸的實體光結構(Solid Light Structure)。
現階段我的藝術代表著一個繼續減化的過程。
不同的光有不同的質感,再經由不同介質、載體、結構後又會呈現出變化萬千的面貌。相信在創作過程中,少不了「實驗」和「經驗」的累積。這兩者對你而言,又分別代表什麼了什麼?「實驗」是否是必經過程?
AKA CHANG:在我的藝術實踐裡,其中一個目標總是會想呈現沒有人做過的、或是沒有人看過的東西,也因為可能沒有前例可以參考或依循,於是實驗和測試在我的創作過程中也就具有一定的比重。當一個想法從無到有長出來之前,通常會憑藉過往的經驗去設定可能發展的方向,這些經驗可能是基於曾經的實驗或是既有作品的脈絡,接著再進一步進行測試與碰撞。所以經驗與實驗對我而言就像是一種相互累積的共構關係。
聲音在你的作品中也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你是如何在兩者間取得和諧的?
AKA CHANG:原則上我還是抱持著「減法」的角度去處理視覺和聲音之間的關係。如果一段聲響裡所有的音軌都連動某一視覺的動態參數時,閱聽者是無法辨識聲音和視覺的關係的,而且那看起來會混亂。我喜歡擷取高頻的聲音去對應視覺的動態。
雖然在 Audiovisual 音像藝術領域裡,聲音和視覺有著一定程度連動的結構關係,但同時我也考慮讓兩者保持適度的並行距離乃至些微的解構狀態。相較於各種視覺媒材或載體,聲音賦予人的影響是最直接和即時的,也具有改變人的感知和情緒的強大力量。所以我常思考藉由聲音去定義一件作品的氣氛,尤其是當視覺已經是很簡約的線條或看似冰冷科技的當代光源時,如何能透過聲音改變人所感知到的溫度,這是很有趣也很值得觀察的地方。
我很喜歡你日前在「寶藏巖光節」的作品《環》。能否多聊聊這個作品?
AKA CHANG:環形或圓形對我而言有種特殊的力量,簡單、純粹,周而復始,不斷重複,生生不息。《環》這個系列作品表現著一純淨強烈的光源,以一種簡約的動態,和一單純形體的介質所建立的關係,並擴及到所處的空間與身在其中的人。這件作品的下一階段會被賦予另一個象限的運動性,並帶進劇場空間作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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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你會說「單純有時候是一種任性」?
AKA CHANG:我所使用的新媒體編成程工具和那些發光媒材如電腦燈、雷射機、LED、投影機等等,它們都能做到最滿最豐富最戲劇性的效果,但我卻是只取這些工具的某一兩項功能,把那一兩個參數作極大或極小的操作,可能比較少人這樣極端地運用這些燈具吧!畢竟那些東西都不便宜,拿那些貴貴的東西做一些很緩慢很簡單的事情,我想是一種任性吧?但也只有這樣做才能展現一些很本質性的狀態啊!在商業環境裡比較難說服委託者接受,在藝術圈比較有機會。我想必須要謝謝所有願意相信我的任性,找我作藝術創作的人。
不管經過多少時間,即使創作者已老去、逝去,偉大的作品不會因為時代轉換而被淘汰。
如你先前所說,隨著創作時間越長,創作者本身會自然發展出一條脈絡,漸漸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面貌。以你自己主觀看法而論,什麼樣的「面貌/風格」會吸引你注意?
AKA CHANG:我會留意的還是那些曾經啟發過我的創作者,他們最近的動向或是做了甚麼新東西,譬如黑川良一或是 Joanie Lemicier。還有就是和我的創作概念接近的作品,當我碰到這類的作品時就是會無法自拔地想多感受它的能量,多花些時間和作品相處,譬如說去年(2022)威尼斯雙年展 Dumb Type 在日本館的作品。
另外,還有和我使用相同媒材和工具創作的作品吧!在歐洲看過 Tony Cragg 的作品還有今年開始和楊英風美術館合作後,我也發現自己對於現代雕塑很有興趣,就是會駐足在那些雕塑作品前面看著形體和曲面讚嘆。人們會用時間軸線理解一個藝術家的創作脈絡,然而不管經過多少時間,即使創作者已老去、逝去,偉大的作品不會因為時代轉換而被淘汰,有些人就是能做出不朽的東西!最近深有所感。
影響你藝術創作生涯最甚的三件人事物。
AKA CHANG:Alexander McQueen 1999 年春夏秀上最後的壓軸演出。2009 年 Underworld 在台北的現場演出。2016 年我的作品《白靄林 Void Jungle》。從三十歲開始經歷過的每一次啟靈經驗,以及在我三十五歲時誕生的男孩。
日前受邀參與 eel Festival,同時也是與老夥伴 Pure G 的再次合作。能否藉由這次機會分享與 Pure G 的淵源?
AKA CHANG:2019 年適逢我個人創作生涯的轉變期,那時候 Pure G 的信平在 Instagram 聯繫我,提出合作邀約,還記得我們約在實踐大學附近的咖啡店討論可能的做法。那是他們的第一場活動。對我來說,Pure G 是地下音樂場景的新世代,他們策劃活動的思維和方法都和我曾經熟知的 Promoter 都不同,也因為這樣我當時就相信和他們合作有機會為這個電子音樂場景創造不曾有過的光景。
在 Pipe 的第一場活動之後,Pure G 也和 FINAL 展開了長期的合作,在三年疫情期間由於跨國展演交流被迫暫停,反而讓我們有機會在每一次的活動一起實驗一個新的想法,那個時期很特別,也蠻辛苦,但真的很好玩。eel Festival 則是信平和尹豪的實踐夢想的新章節,也是他們和許傑合作的延續。如同我一開始相信他們的,他們能夠做出不一樣的東西,我想他們也已經建立屬於自己的場景。
近期有何新的計畫嗎?
AKA CHANG:我近期正展開「雷射實驗俱樂部」的計畫,第一個實驗項目是和台灣的雷射藝術先驅楊英風與楊奉琛兩位老師的後代合作,他們在上世紀 80 年代把雷射引進台灣開始實驗創作。我想延續這份精神,運用當代數位科技的編程工具測試「Laser Mapping」的技術,讓雷射光刻劃在兩位老師的大型不鏽鋼雕塑上,讓光線在金屬表面流動;另外想嘗試兩位老師在 30 年前創作的「雷射藝術版畫」的工作流程,期待這樣跨世代的傳承和合作能有機會長出新且有別以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