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街頭藝術家 Vhils 一同「炸毀」身份

在位於葡萄牙里斯本市郊一處舊工業園區，在過去曾是加工金屬、石油製品如肥皂以及紡織產品的工業中心，但如今這裡傳出的電動工具的「嗡嗡」聲卻是來自於這座城市的「城市英雄」：藝術家 Alexandre Manuel Dias Farto，而他更為人知的名字則是 Vhils。

Vhils 的團隊有 15 位成員，工作室隱藏於雜草叢生的鐵軌和已經鏽跡斑斑的倉庫之間。如同一座飛機機庫，牆壁邊堆滿了木箱，以及各種通常只有在建築工地或是建材廢料廠才能見到的材料。工作室的一側是一塊從天花板垂到地面的遮光油布，用於分隔工作室的不同區域。只有在這裡，Vhils 的每件作品才有生命。每間小工作間都有著不同的工具，有的房間里是防毒面具和各式化學物品，而另一個房間里可能堆滿了木工工具以及一個工業級的空氣淨化器。

儘管用 Vhils 的話來說，這是他感知到一股名為「追溯回創作行為剛開始的地方」的召喚，但他將工作室設在 Barreiro 並非僅僅是懷舊（現年 33 歲的藝術家最初因在該地區塗鴉而出名）。如今 Vhils 的作品幾乎由來自這個城市各處搜尋所得的材料製作而成，從他 2018 年的《Camadas》廣告牌系列到 2014 年的《Dissecção》系列，利用回收材料進行創作是他「予以被遺棄的材料以尊嚴」的方式。

Vhils 的「畫筆」是一台高速伐木機 Dremel 3000。這樣的「畫筆」在他的工作室里隨處可見， 甚至有個角落如同墳墓版地堆著十幾台磨損明顯的機器。在邊上，有一組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瓦解的門，這些於當地「採購」得來的門，連同生鏽的汽車引擎蓋，回收來的水泥塊，一塊塊廣告牌，成為了他的畫布，Vhils 的所有材料都由這座城市而來。

在工作室幾百英尺之外，是 Vhils 的試驗場，在那裡，他使用於 2012 年發明的爆破的方式在廢棄建築的牆上進行創作。「有時，你只需要一點火星，一個引燃物，它就會爆炸。突然之間，你看著的外觀這層就不是 2019 年，而是一個世紀以前，它讓我們反思、思考這個世界是如何進步的。」

Vhils 的作品剝下「身份」的外衣，描繪了各種人像——有時是名人，但更多的都是來自於城市中的無名居民——這讓我們直面全球化的社會中，我們是如何主觀地構建社會身份的。在這裡，Vhils 與 HYPEBEAST 分享了他是如何雕刻世界的。

我們現在在里斯本郊外工業區的工作室中，這裡的環境似乎很符合你工作的內容，請向我們介紹一下這個空間，以及它是如何與你的作品產生聯繫的。

我出生在河流的這一岸，這是一個工業歷史悠久，以工人階級社區為主的地方。於我而言，把整個工作室和能量帶到這裡，更接近我創作開始的地方有著重要意義。我努力地給予那些被遺忘的地方以尊嚴。我使用的門、廣告牌、牆壁…我試圖在工作室里通過創作賦予它們新生。

作品的選址於你的創作而言也十分重要，尤其是對於某些特定作品，你是如何為你的作品挑選地點的？

里斯本已經改變了很多，大約在 5-10 年前，它逐漸衰敗——城市中有大量被遺棄的建築，搖搖欲墜的牆壁等。我大約從 15-20 年前開始從事創作，在那時，建築的外牆都覆蓋了很多「層」。從古老的帶有政治隱喻的壁畫到廣告牌、塗鴉，城牆成了反映這座城市所經歷的一切。每個人都在往牆上增添印記，而我所想到的不是增加，而是減少：取下表面的那層，用這種方式來創作壁畫。

於是我開始尋找這些有著多重表面的、歷史悠久的地方，用以創作我的作品。我的腦海裡可能有一個畫面，但是當我開始著手雕刻牆壁時，我不知道我會發現什麼。這就是我的作品的創作過程，我不使用調色板，而是使用城市的歷史來當作顏料，因為這座城市一直在演變。

你對於人像的刻畫的目的在於什麼？喚起某種感情或者情緒？為什麼你作品中的大部分都與面孔有關？

我作品中的不同層次都曾經是某個人的一部分。這種層次的構建，尤其是在信息傳遞越來越高效的當下，正影響著人類，我們正在成為「世界公民」。當你為「城市」里的某人雕刻肖像時，你讓這座「城市」富有人情味。


你的很多創作手法都十分尖銳，如，從城市裡尋找建築材料、使用電動工具甚至炸藥。你能談談你的創作手法對與作品本身的意義嗎？

我認為在這個過程中也蘊含了不少信息。如果你能從地球的表面上看到歷史，那不同的層次必然代表了不同的歷史。比如 50 年前，這裡有一個獨裁政權，在城市中，你可以通過牆壁得知這一切。因為它們吸收了所有這些歷史片段中的塗鴉、廣告、油漆，以及任何寫在牆上的東西，你可以通過城牆來講述一個城市的故事。

我們是我們所生活的城市中一個混亂的產物嗎？我試圖弄清楚這一點，因為世界正在逐漸變得分裂、割據、孤立，儘管這已經是 30 或者 40 年前大家熱衷於探討的議題了，如今亦然。


我看到了你團隊正在從城市的各個角落收集的門，它們有什麼作用？

我喜歡處理這些城市發展過程中被遺棄的碎片。它們通常都被認作是垃圾，但我真的很像給予它們新的生命，並呼籲人們關注我們當前發展的速度。

你已經提及多次，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你的作品也不是永恆的。很多藝術家希望自己的作品是永恆的，但你卻使用那些早已開始腐爛的材料，它們不會永遠存在。

大約在二十年前，也就是 2001 或者 2002 年，我開始塗鴉，所以我已經接受且習慣了這種「短暫」的東西。短暫存在的東西只為了那一瞬間而存在，然而它們最終也會進化。於我而言，我自己只是工作的一部分，當我在一堵牆上進行創作，這堵牆也隨著進化、改變——當人們在上面塗鴉、雕刻，甚至是因為空氣中的水汽而對牆體造成的影響，它都會改變。我更喜歡隨著我們的進化而不斷改變的藝術，而非亙古不變的事物。「改變」賦予藝術作品以人性。